Agua con Gas

Buenos Aiires 的 Retiro 火車站月台

尚未走出空橋就傳來熱情的拉丁音樂，有一種來到巴西嘉年華會的感覺，Es América Latina (不愧是南美啊)！不知不覺心情就要沸騰了。

印象中的機場總是嚴肅的，除了旅客交雜的談話聲之外，只剩下每次都是重要訊息的廣播，殊不知機場也可以這樣「鬧哄哄」地。

不過，隨即就發現這只是我對南美的第一個刻板印象──碰巧緊鄰空橋出口處的商店就是音響用品而已。人家的海關還是老老實實地在辦差啦！(註1)

很幸運地在出發前認識了阿根廷的網友，鄭大哥和淑芬姊，他們前來接機。在車上，他們便叮嚀我三件事：

過馬路要小心這裡的車不讓人、留意地上的狗大便、背包不要離開自己的視線。

首都的人開車真的夠快，而且變換車道不打方向燈，這還不打緊，簌忽地一有空隙就鑽進去。從機場高速公路到市區這段路，車行可說是行雲流水，非常過癮──除了在收費站。尖峰時間在收費站會塞車，司機也挺沒耐心，有的還會猛按喇叭。後來我發現，即使在市區，車速依然神勇。

但行人也不遑多讓，任何機會都有人闖紅燈。最厲害的是來車速度不減，甚至還有摩托車會加速以嚇阻有人繼續穿越，而已走到馬路中間的行人也不見得慌張，經常就在千鈞一髮之際，行人稍微加快腳步，配合車子一個蛇行閃過，雙方全身而退。

鄭大哥說，阿根廷人做什麼事都慢慢來，唯獨開車這事例外。他講的是政府單位的效率，據說申請身份證從填表、送件到領件，前後可能要跑個三、四趟，花上一個月，於是，公家機關前大排長龍的畫面也在整個旅程中履履出現。

布宜諾斯艾麗斯身為阿根廷的首都，在這裡似乎嗅不出「進步」的氣息。如果我們只是狹隘地把「進步」當作是對整齊的市容或現代化高樓等物質性的追求，布宜無疑是自絕於世界主流的價值體系。(註2)

但，她絕對是座氣派非凡的都市。首都的機場並不豪華，但是寬闊的建築讓人不敢小覤；在高速公路沿途經過的市區中，隨時都可以看到古典建物座落其間，由此可見，很久以前她的城市規模就已非同小可；於是，對她的敬意逐漸累積，在來到七月九號大道 (Av. 9 de Julio) 時，達到極致。

這條道路最寬處有 120 公尺，行人穿越要通過四次的紅綠燈，是世界上最寬的道路。世界之最，只是觀光客追求的虛銜，只有真正坐在行駛中的車子裡，顛覆習於區區六線道、八線道的道路感，才能感受世界之最的氣勢。特別是當紅燈轉為綠燈，二十二線道所有車輛同時啟動的時候，猶如朝聖的隊伍向前趨進，令人直覺，這是怎麼樣一個大器的城市啊！令人由衷地尊敬，直想五體投地，或深吸一口「好空氣」，以平息內在的膨湃。(註3)

隨後，我們去參觀市郊 San Insidro 區的高級住宅。途經 Palermo, 這在布宜也是很熱門的觀光區。這裡的馬路依然寬敞，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段被高大樹木包覆的綠色隧道，一邊有博物館、綠地、公共藝術造型等，另一邊則是公園；穿過隧道後，隨著馬路轉彎，來到公園的另一面，赫然發現，路的另一邊還有另一座公園，也就是說馬路的兩旁都是公園，或說大馬路竟隱藏在兩座公園之間。好個咨意揮霍財產的紈絝子弟，而布宜的財產就是土地，咨意地揮霍，盡情地種樹、種花。連空間配置都這麼豪氣干雲的城市！

阿根廷人普遍不願意買名貴的車，因為在外招搖可能會引起有心人士覬覦，但有能力的話就會買好房子。所謂房子好壞是區域的概念，好的區域自然是好房子聚集，住起來比較安心；相反地，如果在較次等的區域蓋太好的房子，擺明著就是「來搶我啊」！

San Isidro 的高級住宅群並不是封閉的社區，但進出都是當地住戶，顯得靜謐。而且這裡的道路不寬，路面由大塊石頭舖成，非常不平整，車子開過震動得很厲害；這也是刻意的設計，車子在此只能緩緩地通行。

這裡很少看到富麗堂皇的房子，但每一棟都表現出主人的品味，有的像是童話故事裡的木屋，有的是縮小版的城堡 (我不禁猜想是不是西班牙後裔藉以緬懷組先的輝煌)，當然也有風格簡潔、一派溫馨的形式；而所有的房子都被自家庭院的植物包圍。

最讓人羨慕的是這裡的房價折合台幣大概是數百萬元之譜，對小康的人家來說，購屋從來不是沉重的負擔。對比於台灣房地產市場的「豪宅迷思」，投注大量的金錢在高價的建材和地段上，把房子打點成令人稱羨的展示品，卻逐漸失去作為「家」的本質，阿根廷的房子顯得個性出眾而人性化。

當時已近傍晚，社區裡到處都是慢跑、散步、遛狗和遛小孩的居民。據說這裡大部份的家庭都有傭人打點生活瑣事，女主人則過著櫻櫻美代子的貴婦生活，但是關於孩子上下學、參與課後活動之類的事，一定親自接送。

阿根廷男人在家庭生活中也不缺席，因為這天是星期日，從機場一路走來，只要有草地的地方，那怕是路邊的雜草地，都可以看到家庭野餐、父親陪著孩子踢足球、玩沙灘車的畫面。我在想，休閒活動是不是非得要一窩蜂地擠在特定的風景區湊熱鬧？或是只要和重要的人在一起，那裡都是樂園？

回程鄭大哥特意在經過高速公路旁的貧民區時放慢車速。清一色的是粗胚外形的長方體水泥建築，有些磚頭還裸露在外，整個區域像是進行當中的工地。大部份的家戶沒有開燈 (沒有電燈？)，但是藉著公路車燈，隱約看得到屋內的空洞。有限的空地怕是難以負荷日益增加的人口，每棟房子緊緊相鄰，有些已蓋到二樓，甚至三樓，每層樓卻住著不同的家庭；還有房子佔用了公路旁的斜坡，簡直就要貼觸到公路的護欄。黑暗中，這叢建築就像緩緩蠕動的怪物，前軀已然抬舉矗立，將伺機吞噬往來的車輛，還有，這個夜。

註 1

在台灣核發的「簽證」其實不是簽證，而是一張B4大小的「停留許可證」。此後被每次進出海關，總是被經驗不足的官員反覆審查，運氣好時 1 分鐘內搞定，有時耽擱將近 20 分鐘。建議將之黏在護照上，以免遺失。

在 Bs.As. 通關時，「所有」的行李都要經過X光機，以前有人介紹各種藏匿電子產品的方法已不適用；檢查完畢，工作人員還會問來自那裡？回答「台灣」應該就可以順利通過。

去年發生了海關人員向韓國人索賄被針孔錄影向媒體披露的事件，一干人等撤職、查辦，現在索賄的現象已有改善；再者，近年來中國移民日增，很多人攜帶大量外國產品、食物，又不諳西語，也成為新的肥羊。

註 2

從外來者的觀點去評論一個地方「進步」與否未免狂妄，可是經常不覺中，我們就會自以為是地賦予他者落後或先進的標籤。對於布宜，此舉無疑褻瀆。

在這個近百年前就擁有南美最早的地鐵的城市裡，歷史建物多到可以被當作倉庫、停車場，還有並列世界四大歌劇院之一的柯隆劇院 (Teatro Colón), 雖然從未改建的地鐵只能靠沿途車站的塗鴉去修飾歲月的痕跡，雖然走出科隆劇院就要留神破裂的人行道，……。布宜諾斯艾麗斯的點點滴滴，豈是簡單的言語可以道盡？她像是個洗盡鉛華的貴族，有些平凡，有時略顯蒼桑，但肩負著昔日的榮耀，從容地，踩著自己的步調。

註 3

Buenos Aires 就是「好空氣」的意思，aire為「空氣」，因為太好太多，來到阿根廷遂變成可數 (aire+s)～西語亂解！不過，阿根廷的空氣來到 Bs.As. 想必是品質最差的時候了。

註 4

文章開頭的照片是 Retiro 火車站，我從候車大廳隔著柵門拍攝月台。

這座車站也是歷史建物，候車大廳的造型頗為典雅 (下圖)；車站外面的環境髒亂，對面有個布宜市區內唯一的貧民窟。可是這樣的搭配整體看來就像往來的人潮，有些人外表光鮮亮麗，有些人風格怪異，還有些人遊魂似地漫無目的，並置齊聚並不覺突兀。